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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著 元 胡祇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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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著  (元)胡祇遹 著

  ●目錄

  元代史料叢刊編輯緣起 黃時鑑

  點校說明

  雜著 胡祇遹

   雜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論治道

    論治法

    論時事

    論臣道

    論按察失職

    論除三冗

    政事

    銓調

    銓詞

    官吏稽遲情弊

    又稽遲違錯之弊

    又責吏不責官之弊

    又司吏遷轉之弊

    又小民詞訟姦吏因以作弊

    論遷轉太速

    論體覆之弊

    論沙汰

   雜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二

    寶鈔法

    又鈔法虛之弊

    論聚歛

    論司農司

    論農桑水利

    論逃戶

    論復逃戶

    論積貯

    時政

    即今弊政

    論定法律

    革昏田弊榜文

    軍政

    又一,重役重差之苦狀

    又二,軍前身死在逃之弊狀

    又三,貧難消乏之弊狀

    又四,勾起正身之弊

    又五,印書之弊

    又六,保結之弊

    又七,軍官有名無實之弊

    又八,合併偏重之弊

   雜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三

    縣政要式

    精選縣令

    論併州縣

    論府州縣官

    民間疾苦狀

    吏治雜條

    折獄雜條

    論有司不立常平權衡高下一出於編民

    丁糧地糧詳文

    論倉糧

    匹夫歲費

    試典史策問

  ●元代史料叢刊編輯緣起 黃時鑑

  黃時鑑

  做元史研究的同行們都有這樣的體會:如果把元代一些分散而又重要的史料匯集起來,加以整理出版,那一定能使大家感到許多方便。見存這些史料的書籍,目前在書店裏幾乎是買不到的,在一般的大學或研究單位的圖書館(室)裏也難以指望找全,更不能設想人各置於案頭。對於重要的史料,查閱如此不便,自然會影響研究的進展。從一九八0年元史研究會成立大會起,韓儒林先生、翁獨健先生提揭,同行們議論,都覺得這件事應當做了,這是一項元史研究的基本建設。

  一九八四年春天,浙江古籍出版社向我徵求古籍整理出版的意見,我把上面的情况談了談,立即得到了他們的熱忱支持。這樣,我與一些同行們再三醞釀,便有了一個《三代史料叢刊》的編輯設想,擬將一些史料分輯整理出版。每一輯大體上構成一個整體,側重於史料的某個方面,編印若干冊,要求收入的史料有較高的研究仗用價值。每輯各冊出齊後,再編一本這輯的綜合索引,以便讀者檢閱。

  總的設想有了,但是各輯的編輯計劃還需要逐步落實。在多方磋商後,第一輯「政書類」分編八冊,書目已經擬定(見本書封底)。我以為這一輯,不僅對於元史的研究,而且對於中國政治史、法制史、職官史等專史的研究,會是有所裨益的。第二輯準備匯元代碑傳文字,編輯體例正在商議中。

  我想這是一件好事,它是會得到史學界特別是元史學界的廣泛支持的。為了使這套叢刊編得更好一些,誠懇地希望專家和讀者們多提寶貴的意見和建議。

  一九八五年八月十四日寫於杭州

  ●點校說明

  本書收徐元瑞《吏學指南》、胡祇遹《雜著》、張養浩《為政忠告》、王結《善俗要義》四種元人撰著。這四種撰著性質不盡相同,但都可歸入政書一類,是研究元代社會、政治、經濟的重要資料。

  徐元瑞,吳郡(今江蘇蘇州)人,生平事迹不詳。《吏學指南》撰成於大德五年(一三0一),全稱《習吏幼學指南》,是一部吏學的啟蒙讀物。元朝重吏,由吏入官是當時的重要仕途。作者有鑑於此,為使「習吏」的人掌握「律書要旨」,編成此書。編撰的方法是「摘當今吏用之字及古法之名」,一一予以詮釋,使讀者一目了然。這些「字」「名」的含義,在相隔六百餘年後的今天,有相當一部份已不甚了了,有的甚至大的辭書也未予確解。所以這部書對於研究元代的法律以及社會、政治、經濟、風俗各個方面,都具有特殊的參考價值。此書元刊本一九二九年尚存,傅增湘《藏園羣書經眼錄》卷七記:「吏學指南八卷,題吳郡徐元瑞君祥纂,元刊本,十一行十九字,注雙行二十四字,黑口,四周雙闌。……己巳九月見于上海陳乃乾處,索百廿元,已收。」可惜我們未能找見。存世還有明刊《居家必用事類全集》本和日本、朝鮮的刻本。一九五一年日本東京東洋史研究會以明刊本為底本,用日本、朝鮮的刻本校補,出了油印本。一九六九年臺北文海出版社據日本油印本改版排印,雖稱曾以《居家必用》本覆校,錯字仍然不少,標點錯誤尤多。現在此印本基礎上用日本寛文十三年(一六七三年,清康熙十二年)刊《居家必用》本作了校勘,並據《周易》、《尚書》、《左傳》等典籍校正了部分引文,重新標點排印。

  胡祇遹(一二二七──一二九五),字紹聞,號紫山,河南武安人。世祖中統初為員外郎。至元間因忤阿合馬,出為太原路治中。歷任河東山西道提刑按察副使、荊湖北道宣慰副使、濟寧路總管、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江南浙西道提刑按察使,因病致仕。他被譽為元初「經濟之良材,時務之俊傑。」(王惲語,見《秋澗先生大全文集》卷九一)揚歷中外,頗具政績。著有《紫山大全集》六十七卷,為其子所編,已佚。今傳二十六卷本,為《四庫全書》輯《永樂大典》所載詩文重編,其第二十至二十三卷題為《雜著》,大約寫於至元十九年以後任職山東期間。第二十卷泛論心、教、莊老、釋道之類,不及元朝政事,今略而不收。第二十一至二十三卷論及元代一系列政治、經濟與社會問題,從實情發論,獨具見地,既是重要的政論,又有較高的史料價值。今據影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標點排印第二十一至二十三三卷,仍用《雜著》原題。凡四庫館臣改寫的人名、官名,一仍其舊,但在諸詞初見時出校注明。

  張養浩(一二七0──一三二九),山東濟南人,字希孟。成宗時任堂邑縣令,武宗時為監察御史,仁宗時陞禮部尚書,英宗時參議中書省事。文宗天曆二年(一三二九),特拜陝西行臺中丞,出賑飢民,卒於任。《為政忠告》又名《三事忠告》,係《牧民忠告》、《風憲忠告》和《廟堂忠告》三書的合稱。三書分別撰於著者任縣尹、御史、參議中書省事時,「皆即其所行著之簡策」(貢師泰序),對於研究當時的政治思想、上下政務以及社會風氣都有參考價值,對於後世的封建統治觀念也有一定影響。現用《四部叢刊》影印明洪武刊本,其闕文則據《貸園叢書》本補足,並用方括號標明。

  王結(一二七五──一三三六),字儀伯,中山府(治今河北定縣)人。早年為愛育黎拔力八達(仁宗)典牧太監。皇慶、延祐間,先後任順德、揚州、東昌諸路總管。後歷任行省參知政事、中書參知政事、翰林學士、中書左丞。順帝至元元年(一三三五)致仕。有《文忠集》六卷,《善俗要義》即該集第六卷。「結立言行志,皆法古人。」(《元史》本傳)此文寫於王結任順德路總管期間,曾下達到該路諸縣各社施行,「蓋將使之勤農桑、正人倫、厚風俗、遠刑罰也」。凡三十三條,比較具體地反映了作者遵循中國封建政治倫理觀念以治理地方的政策措施,從中可看出元代社會的基本結構及其若干問題。今用影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諸書整理標點時,凡見異體、俗體字,一般逕行改正。個別顯脫之字,據文義或原行文體例逕補,並加方括號標明。個別顯衍之字,據文義逕刪,並以圓括號標明。

  不當之處,敬請讀者指正。

  楊訥

  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雜著 胡祇遹◇

  雜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雜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二

  雜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三

  ●雜著 【 (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論治道

  論治法

  論時事

  論臣道

  論按察失職

  論除三冗

  政事

  銓調

  銓詞

  官吏稽遲情弊

  又稽遲違錯之弊

  又責吏不責官之弊

  又司吏遷轉之弊

  又小民詞訟姦吏因以作弊

  論遷轉太速

  論體覆之弊

  論沙汰

  ○論治道

  古人立言定名,一字不苟,不謂之百事而曰百揆,不謂之萬事而曰萬幾,不謂之庶事而曰庶政,又曰庶績;因事明理,因理垂戒。揆,度也,不致度則苟而已。幾,微也,小有不善則激觸起發,盛大而不救。政,正也,身正則萬事正。績,功也,不盡美盡善,則何以成功?不能成功,則傾覆敗亂矣。今之從政者不師古,不度理,不慎微致遠,而慮不及遠,不正其身,而以督逼急切責人,以必不能行肆口從欲而行,不圖其成敗,其于前人所謂功不百不變法,利不百不易業,功利之效尚不信從,尚不加意,其於正義明道無所望矣。

  韓子曰:「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若之何民不窮且盜也?」以今觀之,所多者奚啻佛、老氏而已。佛一也,師異道,人異徒,支分派別,不勝其繁,悖逆本宗,莫之有禁。老氏亦然。大抵世治則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世亂則反是。「惟民生厚,因物有遷」;「生民有欲,無主乃亂。」又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又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又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克綏厥猷惟后。」為人君者,民可以不禁,身可以不修乎?又曰:「天下有道,國無幸民。」凡今身不在四民之列,僥倖以蠹國者,反以才俊有道有德待之,欲求天下之治,豈不悖哉?

  士之論治者,如庸醫之治病,不問病之虛實寒熱,各隨其性之所好而用藥。己性優柔,雖大實大滿大熱之證,而不敢寒以下,浚以削,消導和解而已。己性峻決,雖至虛至羸寒弱不足之證,又投以酷烈。病本不死,醫殺之也。天下之勢亦然,為治去其泰甚,救其偏而不起之處,防其將然未著之患,寛猛剛柔,簡易具備,一相其時之可否,如良醫之對病用藥。後世論治者不相其時之可否,君臣之能否,一隨性情之好尚,好有為者專振起,好鎮靜者專苟且,寛者一主於含容,猛者一主於搏擊。正如庸醫,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若此之流,雖不能得其中,要之胸中有主,不務隨人。降及近代,專務逢迎,揣摩唯恐其不工。間有出一直言也,則必羣聚而沮毀之,多方以傾陷之,必使之見怒於上,見惡於眾,不謂之誹謗,必謂之妖訛,不致廢退獲罪不已。是以五年十年之久,內外小大之臣略無一言之論治,豈為國之福歟?

  兩漢去三代不遠,為政者終能窮理盡性,治民之道雖不能以躬行心得之餘推以及人,無為而治,然亦知本而示之以好惡,故刑罰清而風俗美,所行者不煩。今年詔曰孝弟力田者復其身,明年亦然,又明年亦然。高、惠、文、景而下,以至於凶國,莫不皆然。人倫不過內外,內能事父母孝而友兄弟,外而事君長則必順,交朋友則必信必讓,不犯上,不作亂,不廢惰先業,放辟邪侈。民心至此,則囹圄空虛,刑措不用。史書為實錄,豈虛言哉?以後世觀之,愈見愈信兩漢之知本末。不勸激以孝弟力田,已為不知急務,而又縱子訟父,弟訴兄,妻妾言夫,婢僕訐主,雕文刻鏤,刺繡纂組,嘉美而榮寵之,民俗從風而靡。歲歲豐穰,不免凍餒;穀帛收成,價愈湧貴。近年以來,民日流移,或不幸歲一不熟,以不孝不弟、無禮無義、背本趨末之凶人而處乎困約,吾恐笞杖不能禁,獄犴不能容,豈止於犯上作亂而已耶。智者防患於將然,不救患於已然。區區以簿書期會不報為大務者,不以我為迂,必以我為狂,誣妄是古非今,好生事端,一腐儒耳。

  西漢言治之事,不諱君惡,不隱民瘼,昭言天譴,思患預防,以秦為戒,以三代為法,以道德仁義、禮樂教化為君德政幾之先務,以孝弟忠信、修身敦本為臣民之事業,以簿書期會、問刑讞獄為可鄙,為俗吏。以後觀之,俗吏亦不可得,鄙事亦不能辦。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後世之政,去齊太遠,不知何時而可望乎魯。為君者以聖智自居,為臣者以僮僕自處,言何可能行,此孔子所以辭尊居卑也耶?又曰:「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為政之要,大體則因依前代,救滯補弊,則或損或益。欲輕之於唐、虞、三代,則為貊、越;欲重之於唐、虞、三代,則為桀、紂。為政大臣不通經學古,不知後世之虐政殊不出於堯、舜、禹、湯、文、武,皆出於漢、唐。好大喜功,誇侈奢淫,立官無法,取民無藝,檢身齊家臨下御眾無制,舍三代不遵,而遵秦、西漢,乃萬世之罪人。武帝之罪甚於秦始皇;始皇之未嘗行者,武帝創行之。後習熟見聞,以為當然,不以為虐,踵踵不廢,有增無損,若之何民不貧且病也?若之何政不紊且亂也?官冗則事繁,欲多則財傷,政紊則民病,吏不循良則禍速。《通典》一書,三代之所無者十蓋八九,非三代之君立政立事不智不才,不能如後世之詳備,凡後世之所有,三代之所無者,皆病國病民不可行之政也。不可常行,何以為之典哉?

  ○論治法

  法者,人君之大權,天下之公器。法立則人君之權重,法不立則人君之權去矣。何以言之?國之立法曰殺人者當某刑,傷人及盜者當某刑,使為惡者畏法而不敢犯,犯之則必當以法,雖有奸臣老吏,不能高下其手。據罪舉法,或失之輕,或失之重,則官吏抵罪。是以善人有法可倚,良吏有法可守,奸惡有法可恐可怖可殺。小大貴賤,惟法之是視而不敢干越。不怒而威,死而不怨。茲非人君之大權,天下之公器歟?法不立則權移於臣下,小則一縣一邑,大則一州一郡,無法可守。選官擇吏既不精粹,多非公清循廉之人,民有犯罪,漫無定法,或性情寛猛之偏,或好惡不公之弊,或惑於請謁,或徇於賄賂,或牽於親戚故舊之情,或逼於權勢,或為奸吏之執持恐逼舞智弄文,或為佞言之說誘欺詐。曖昧之間,固不勝其屈抑,公明之下,亦鮮有不失其平者也。今既無法,邑異政,縣異法,州異文,郡異案,六曹異議,三省異論,寃枉之情無所控訴,生殺禍福一出於文深之吏,比獲叩九重而申明,則枉死者已十九矣。民知畏吏而不知畏法,知有縣邑而不知有朝廷,故曰法不立則權移於下吏,而人君之權去矣。

  余所謂法者,非止刑法而已也,百度百法皆是也。故正人喜其法立,奸人樂其無法。有法則權在君,無法則權在己。權在君則奉而行之,畏而遵之。權在己則輕重高下,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放肆縱恣,惟我所欲為而莫之禁,使民惟我畏,在一邑則勢傾一邑,在朝廷則勢傾天下,其原蓋出於無法而以法授人也。梓匠輪輿,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君天下而不立法,使臣下人自為之,誠未見其可也。後世法令刑政繁多,細密於古百倍,而於天性人倫略不加意。孝友睦姻任恤,美德也;反是則國有常刑。今之薄俗,皆犯此六惡,執政者恬不知問。有所厚者薄,則何以為人?人失本心則虎狼之不若,何以為治?

  又曰:法可恃乎?無法則上下無所守據,恃法則久無不弊,弊則姦生。故古人為治,無無法之政,無不變之法,一弛一張,相時救弊,使姦不能生,法不致弊,使賢者創物,不肖者守法,此聖人明義達權,法以情立,亦以情廢,慮遠議公,人存政舉,兩盡其美也。今日之弊,法所以不能立者,其原有五:慮之不遠,見之不明,論之不公,信之不篤,用之不重。議法者徇末而不知本,泥古而不相時,自以為是,一人沮之,則卷舌而莫之能辯,豈非慮之不遠,見之不明乎?一念私起,創置一法,趨利避害,鬻恩媚勢,自相矛盾,為人捃摭,莫之敢言,以爵塞謗,補苴罅漏,譬若破釜壞舟,彌縫固塞,左完而右裂,前止而後泄,愈救之而愈壞,豈非論不以公,曲盡私意,人得而攻之者乎?遂令上之人疑惑失恃,曰:「汝等建議立法,何不堅定也若是?人斥其瑕而不能辯,自叛其說而伏其罪。朕之任卿也,未嘗不誠;卿等負朕也,動必以偽。朕誰適從矣?卿等既不可倚,我自有以處之。」是用求之於道,謀無稽之言、弗詢之謀,自售自鬻者踵踵而來前,以致春令而秋改,夏命而冬廢,豈非信之不篤,用之不重乎?所以致此者,議法者之罪也,而猶不悟,不能擴示大公,一洗曲弊,俛從眾論。又刀筆俗吏小智自喜之人,沾沾筆削,將見窺間伺隙,攻瑕好訐,利口長舌,數倍於前日矣。吁!法果何時而定乎?

  法之不立,其原在於南不能從北,北不能從南。然則何時而定乎?莫若南自南而北自北,則法自立矣。以南從北則不可,以北從南則尤不可。南方事繁,事繁則法繁;北方事簡,事簡則法簡。以繁從簡則不能為治,以簡從繁則人厭苦之。設或南北相關者,各從其重者定。假若婚姻,男重而女輕,男主而女賓,有事則各從其夫家之法論;北人尚續親,南人尚歸宗之類是也。

  ○論時事

  時弊則難救,法弊則易革。法弊者,一政一事或至訛壞,故易革也。時弊者,貴賤內外綱紀風俗皆壞也,故難救。儒生俗士所見淺近,所守執滯,救時與救法混而為一,不能分別,又不度德量力,弊不能革而禍已至身。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時者,一時;務者,時內之一政一事,自有小大,不可不別。時者,綱也;事者,紀也。綱壞而區區修紀,不惟無成,成則亦不能為用。此賢者避世藏器待時者也。

  孔子曰:「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凡人血氣將至,而貪得之心愈甚。雖貴為一人,何求而不得?富有四海,何物而非我有?如唐德宗置瓊林、大盈二庫於殿側,惟恐我之不能有,競為泚賊輩白晝而攘奪之。鹿臺之財,巨橋之粟,亦有是也。財散則民聚,財聚則民散,豈不信哉?

  晉武帝之平吳,隋文帝之平陳,趙太祖之平唐,皆以興國初王之氣,人主英明,謀臣策士眾多,加以良將精卒 【 (以下疑有脫誤)】 非不多也,兵甲非不堅利也,天時非不得也,然而王猛臨死諄諄然勿以南伐為諫。君臣之間所敢言者,正以晉尚有人,天未厭晉二事而已。所不敢言者,可勝計哉?苻堅之謀猷,苻堅之將士,豈能逃王猛之鑑哉?蓋以堅非混一六合之英主,一時將士又非智謀雄勇料敵應變之材,所恃者徒有百萬烏合之眾耳。兵法所忌者,莫難於用眾;以漢高帝之駕馭羣雄,韓信許以止可將十萬,况苻堅乎?用眾而不得其道,祇益敗亂耳。吳子謂:「能使五萬人為一死賊,可以無敵於天下。」師克不在眾,亦明矣。勝敵之道無他,知己知彼而已。彼以弱昧,我以強明;彼以眾叛親離,我以風集雲會;彼以不足,我以有餘;彼以某人為謀臣為將帥,我以此人為謀臣為將帥;彼之甲士若干,我之甲士若干;彼所恃者何物,我所恃者何物;彼所畏者何事,我所畏者何事;事事物物,幄謀廟算,如國手棋,持子不下,熟計多籌,萬勝萬全,然後下子,如是而不勝者,未之有也。大抵用兵之道,闕一不可者也:一、人情國勢,二、君王,三、將帥,四、徒卒,五、戈甲器刃,六、倉庫供應,七、天時地形。七事皆盡其美,鮮有不勝者。以孔明之材,糧運不繼,六出祁山而無功。王翦之勇,非六十萬眾不可以伐楚。兵甲不堅利,是以卒與敵也;士卒不精練,是以將與敵也;將不智勇,是以國與敵也;君不能馭將,是以宗廟社稷與敵也。然則國君之於用兵可不慎歟?以數十年之蓄積涵養,角勝負於一舉,苻堅之失足為明鑑:可不慎歟?

  孔子對門人問為政者二,一曰足兵。兵所以平暴亂,防不虞,重朝廷,鎮四海。雖九有無警,亦不可一日而無兵。兵不可一日而無法。無事則養育訓練,恩威具舉;有事則發縱指示,緩急得宜,多寡悉稱處事;故能閒暇則不至于驕惰,征伐則不至于困憊糜爛。一入其籍,死生有數,什什伍伍,等而上之,至于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官無冗員,卒無虛數,節制盡善,以一當十。此養兵用兵之大略也。

  嘗聞一聽訟者見負罪者當笞當杖,必發忿怒。疾惡之心固不可無,發為忿怒則過矣。有罪則有法也者,懲戒報償之心也。忿怒者,好惡血氣之私也。此心一怒,不惟有傷天和,既怒則心為氣動,輕重失宜。以官府言之,則謂之法,法非聖人之所敢私也,天理之至公,聖人代天理物,一死一生,一禍一福,順理而已。誅四凶,殺管、蔡,人自取之也,非我心之得私也。然則忿怒者,不亦過矣乎?

  ○論臣道

  前車取覆之由,不以廉節自守,增祿自厚,一也;不能犯顏直諫,嘿嘿自保,二也;不能秉心公正,專用私門,三也;不能振立紀綱,畏首畏尾,不克協心一力,引養小人以啟告訐,四也;不審大利病,切切細務,五也。大臣之道,先能正己,德足以服天下,才足以燭萬幾,救亂于未萌,致治于未亂,不動聲色,懷忠貞盡瘁之節,然後以義理雍容不迫格君心之非,養君心之良德,將順匡救,以道事君;必知其不可輔,以義而去,見幾而作;此為臣始終之義也。若夫既不能正己,又不能養君之德,成事而說,遂事而諫,既往而咎,知其不可而強為,身名俱辱,事亦無成,雖言有可采,亦不足貴。近世居大臣之位者,不量己,不知君,無德行,無才學,依人而進,人君之視己如路人不相識,漠然如貊、越之不相信,有無不係毫末之重輕,緘默備員竊祿,事敗禍至,四海稱快。斯人也,又何貴焉?君天下者用人如此,哀哉!

  前代大臣事業有看似平易而後人不能企及者,蕭規曹隨是也。當秦之末,法煩刑峻,民若鼎魚,繼以高帝、項羽連年之兵,困憊糜爛,歲無定月,月無寧日,慘毒之氣,愁苦之聲,上徹九天,下入九泉,求死而不可得。一旦豺虎屏迹,炎祚既定,漢政之所急所先,應天順人者,惟在寧靜簡易寛仁而已。雖有三代禮樂文明之政,皆無所施矣。譬如久患痼疾瘡毒之人,一日病少瘳,痛少定,所欠者安眠粥食耳。若蕭、曹者,可謂知先務矣,起身刀筆吏,而智識有守也如是,茲蓋天姿高遠,不為學術風俗所奪者也。後世為臣者喜于有為而昧于用靜,一秉國鈞而求智名勇功,是以紛紛擾擾,求治而愈亂,求利而生害,上無定政而下無寧心,直至于亂亡而後已。若夫蕭、曹之法,不惟宜施之秦亡漢興之初,雖萬世守之可也。大凡自古敗家之子弟、亡國之君臣,皆非靳靳無能之愚人,而悉壞于才俊騖馳之輩,茲可見矣。

  古今大臣得君者,其道有二。君子之得君,進以道,合以義,感以忠誠,語以仁義,如臯、夔、稷、契、伊尹、周公、傅說是也。小人之得君,揣知其意向,逢其欲,迎其志,導其所欲為而未能逞盡其心者,必過其所期而後已,籠以權術,曲邀固結,如哲婦妬女,巧謀鉗其悟先,哀誓鍵于寵初,若戰國之蘇、張,秦之李斯、趙高,漢之弘恭、石顯,唐之盧■〈木巳〉,宋之王安石是也。然歷觀往古,君子之得君者寡,小人之得君者眾;君子之得君也難,小人之得君也易。蓋君子言不用道不合則納履而去,小人則不恥自售,枉曲求合,一履君門,如油之投麵,膠之投漆,牢不可解,密不可間,始於趨利固權,終於喪身敗家失國而後止。噫!朝廷之有小人,如陽之有陰,晝之有夜,倚伏對待,何時無之?窺伺人君一念之萌,巧投其所欲,如鼠之俟夜,應時而發。為人君者,好惡取人之際,可不慎歟?然而為小人之所禍敗者,載在史冊,歷歷可見,後來者又蹈覆轍,終莫之悟者,何哉?吁!君雲者龍,命律者呂,則各從其類也。

  窮理治事而不造其精微,受命居官而越職干分,不惟紛龐紊亂,將見心愈勞而事益不集。故唐、虞聖君賢相之相戒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莊周亦曰:「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尊俎而代之矣。」前人亦有以治家喻治國,雞司晨,犬司戶,奴職耕,婢職爨,主人提綱振領於其上,治天下亦猶是也。天子擇一相,一相擇內外百官,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以尊統卑,以卑承上,各有攸司。卑官專職,尊官總持。專職者所掌不雜,故辦事服勞;尊官領其勤惰,察其眾務,故不親小勞。宰相似逸而實煩勞,所司者眾也;卑官似勞而實省力,所掌者一事也。政如梓人,大廈之百材,成功之製度,皆當照料,而又使之代斤者斤,代斧者斧,代鋸者鋸,代繩墨者繩墨,然則一宮之規模,百執事之孰工孰拙孰先孰後,孰從而聽之?都省者,梓人也;六部者,羣匠之各工一能也;百司庶府郡縣者,羣工之執役者也。賊臣阿哈瑪特 【 阿哈瑪特,原當作阿合馬,此人《元史》卷二0五有傳。】 違道干譽,媚上惑眾,以至接受司縣職分所掌之辭狀,親米鹽之細務,今日點倉,明日點庫,外示公勤,內畜姦貪,失大臣之體,辱朝廷之尊。點倉庫則倉庫空竭而私室盈溢;親細務受詞狀則徒為煩擾,民病增劇。大小庶務,百不一舉,徒使斷政者難自辨明,不敢告勞上以風化下,遂致六部臺院諸司百局虛文百倍,欺上罔下,利己虐人,網羅督責,姦吏因之而壞法,羣小橫恣以樹威。朝政更新以來,茲弊猶存,雖輿臺皂隸所當為之事,部符下州郡,州郡下司縣,必曰委正官一員親身監視。夫正官有限,公務無窮,小縣三員,大縣四員,州府亦然,然而不三四事則無人可委矣。倦勞避事者幸有所委,府州司縣公廨為之一空,以至簿書堆積,獄犴填滿,民訟寃滯,百務紛擾者,職此之由。胥吏抱案無人判署,又懼提刑司照刷稽遲,不免倒提月日,虛押催檢,以塞杖責,然則何益於治?欺紿益工,姦偽益盛,考文卷則無瑕可指,責成效則廢滯不前,俗吏督責罔上之弊以至於此。故六案自相戲調曰:「火速,火速。今番火速,不比前番火速。」近年吏風又於文背批寫曰:「緊緊不入遞。」今日四海昇平,內外無慮,何苦如此。郡官例階三品,掌戶數十萬,朝廷略不相信,每事復委斷事官、宣使、奏差,腹背相望,驛塵相屬,使典郡者送迎祇待之不暇,又何政事之暇問焉?兼所委吏皆貪污荒淫,下鞍則震怒嗔喝,取招駡詈,仗朝廷之威以為一己酒色聲伎賄賂之資。 【 按大典本闕,謹仍其舊。】

  ○論按察失職

  不薦善,不彈惡,不振勵風俗,不因外以知內。書史、書吏、奏差擇人不精,欲精則必當程式。 【 看原本釣卷。】 照刷非良法,避形勢而威微賤,省部弊政委曲隨從, 【 如體覆之類一切細碎煩文,一二年轉吏。】 府州司縣反為省部沮抑者不肯申明。諸衙門司吏必當程試。諸官吏才有善有惡,不能人人周知。不察民情之利病, 【 軍力不均,民差發不均。】 水旱之災傷。 【 既報雨澤水旱月申,隨即合行檢路。】 不察獄訟之稽遲。 【 刑名月申,漫為虛文,不加詰問。】 提舉學校,有名而無實。 【 按《大典》內此句下註「疑有闕文」四字。今無從考訂,謹仍其舊。】

  仁義禮樂,治之本也;法令刑罰,輔治者也。人而不仁不義,不循理,不平和,為惡而日不足,鞭撻刀鋸,竟何為哉?抵冒頑囂,不可救藥。風俗至此,使善人復起而治之,不百年三世之久,不可以勝殘去殺。亡宋南渡,刑罰苛刻,吏人犯法,往往黥面,何不仁不智之甚也。人之欲動情勝,不能無過,苟諄諄而教,養以廉恥,開自新之路,亦庶幾改悟而恥為惡。人面一經黥涅,雖欲自新,人終莫之敬信;攬鏡一照,不若速死之為愈。既不能死,則亦無所不至矣。何不思古人先為庠序學校以教養士,則鄉舉里選,胥史必推擇而得為,又有官爵以尊榮之,廩祿以溫飽之,雖於用人若此之精密,尚有幽明之不齊,三載之久而一黜一陟,故官得其人,民被其澤。此道一廢,取人以言,不求其素行,但使居民上,以口舌得官,放焉自肆,何者為律己,何者為訓民,苛刻嚴酷,貪饕污濫,包苴賄賂,奔走於權門,巧辨奸欺,脇肩諂笑,結為朋黨,一唱百和。於斯時也,府州司縣上下如一,而欲以一二似是而非者為監臨彈糾之官;以正攻邪尚不能勝,以邪攻邪不滿羣邪之一笑,竟何為哉?

  ○論除三冗

  文冗則吏冗,吏冗則事冗。不削冗文則不能減冗吏,不減冗吏則不能除冗事。三冗欲除,大臣之中必得識時務通儒明斷不煩有為之材,為之綱領,定立規模,精選六部左右司官吏。事有條不紊,自上及下,自內及外,各有攸司,遵法奉行,無叢脞,無推遞;怠墮違越,必罰不貸。文有典冊,有案牘,舉首見尾,問無不知,受授相承,有行無滯。人材精,政要舉,文案明,三冗不除,未之有也。人材不精則政要不舉,政要不舉則文案日煩,紛然沸羹,日甚一日,何以為治?竊惟為政之方,綱領節目,固非一端,不敢妄言。至於不稽遲,無違錯,亦非難事。我朝官制,內立省部臺院,外立府州司縣,高下雖殊,元氣宜一。如人之身,心思耳目手足莫不相應,乃為安康之完人;少有凝滯,即疾痛害事。省部臺院者,人之心思也;府州司縣者,手足十指也。一指之不可屈伸,即非完人。心思之不神明,不君主,四體百骸孰從而孰聽之?即今府司之案例當申部,有十年不裁決者;有申至數十次而不蒙明降者;有屢申僅得一言,曰不見原行文卷,或曰仰申覆若干部分,或曰如何纔方申覆,或曰仰仔細照勘再行申來,或曰不見前申事理;或已申備申累申而取招問罪不絕;或體覆已完而再行體覆;或倒遞月日三四十日纔方到路者;或今日到路明日便要到大都者。諸如此類,不可悉數。依例之事,尚且若是;少有疑難,莫望一言。此往來申報文案之弊。若夫獄犴填滿不蒙處決,司縣人員無人主事不蒙填補,錢穀不得准除,軍民戶籍交參不獲開收,田畝不得推稅,州縣官或污濫,或疲軟不勝任,或老病不能治事,不加退罷,似此稽遲違錯,罪當誰歸?伏乞巡按官每次照刷,有此違錯,開款申臺呈省,問罪懲科施行。

  ○政事

  國信使郝經為宋留滯,當大舉臨江問罪,索使勒和。大理叛逆,以左手諸兵討平撫定。國朝經制不定,下無法守。 【 如律義律令是也。】 王言一出,不宜反汗;度其未能行,不宜輕發。名器當靳惜,不可輕授人。宣命虎符今大泛濫,宜以法收集。居重馭輕,聖王遠謀,當增選精兵宿衛固本。開御河,立漕運,豐實京師倉廩,罷遠倉以紓民力。南陲甲兵當務屯田,農隙乘釁則南伐,三時務農以富實兵力。軍戶貧富不均,宜以物力分數納錢入官,招募健卒以濟實用,以紓疲乏。無省部密院元帥府統軍司應付飲食草料文字,不得於農家求取,農家亦不得應付。不造作不急用工匠及一切雜戶,打勘見數,與民一體當差。穀賤貨貴,當重農抑末,百貨當以工本價相半而已。立御史臺兼按察司糾察污濫,廉舉公能,以勸善懲惡,以消告訐。

  倉場庫務官令各處上三戶入貲得爵,增籌進秩,無使利歸於轉運司。上自省部官,下至州縣倉庫,同為臣子,廩祿不可不均。救弊如治病,去其泰甚,最為先務。漢高帝入關,約法三章,知民之所最苦者,秦之苛虐耳。後世陋儒不識時務,徒舉陳言不切之事,亂人耳目。言治於無事之世,則其言簡而易當;言治於多故之際,則其議繁而難工。僧道伎樂不可濫賞,今之世動為賈豎貪冒譎詐之欺。天子明照四海,總天下戶口止抵金朝河南二十一餘縣,一辟舉守令足以幹其事。府州名實不相副,冗官可減,百工諸府可罷。百工所貴之技過於買價,百工之力虛於所掌之吏。伎樂頭目尤可罷。不可以聚歛貢獻為忠勤。

  爵祿者,人主之權衡,以待賢者能者,使之趨事赴功而樂為吾用。是故古之明智之君設為諸科,不惟使人難得而貴慕之,亦使不才無能之人各安其分,而杜絕覬覦。今日之病,失於取人無法,輕以賜與,故得之者不以為恩,而失之者足以興怨。一人之身,始以勤約武勇而成事,終以侈靡安逸而敗功,况嗣守之人乎?自古得天下,莫不以祖考英武勤約而得,莫不由子孫宴安逸樂怠惰而衰,故兵不可不蓄養精練,本不可不大,末不可不小,為子孫者不可忘祖考得天下之由。必欲息天下之欺,明萬幾之微,駕御百寮,廉公畏罪,如事神明,莫若自冢嗣以降,下及諸王之子孫,皆知務學,知為政,知民事,知吏情。俗儒事實門類不切時務陳言贅語無補於治者,不足以亂視聽。豐本細末,重內輕外,莫若推恩分力於各王之諸子諸孫。諸胄子從冢嗣游學,則久久敬愛畏服;一旦命令,則無不畏從。諸宰職雖無功,亦無大過,語其權無笞人之威,語其貪污無百金之賄,縱有之不及贓吏十百之一。方今無豪傑英偉可負萬鈞之才,莫若養以廉隅,推以赤心,使其親舊,猶勝於無行恃口之小人。用一小人,不惟啟覬覦之心,來讒侮之口,惑清明之視聽,抑使方外輕笑朝廷,有用非其人之誚。

  作事而不立法,事終不能成。治漢人必以漢法,治北人必以北法,擇其可使而兩用之參用之亦可也,未有無法而能立事者也。官制之立,後世有繁而無省。何則?恃權貪利,天下之心一也。苟可以得之,安知所謂蠹國生事,禍及其身者耶?國家主持名器,相事之煩簡、人之賢否而授之。今使貪利竊權之小人自售自鬻,曰「我可為某官,我願為某職」,不惟不責其實,罪其妄,又從而信用之。一人得之,千人舉而謀之,萬人跂而冀之,然則官制何時而定乎?又安得而省之哉?

  古者明四目,達四聰,不偏聽,不妄信,不輕疑,使端慤之人采民謠,聽公論,國人曰賢而後用,國人曰罪而後誅。今則不然,無稽之言、弗詢之謀皆得而陳之。究其情則本非為國除姦,一納其言則便欲居官而食祿,是以紛紛籍籍,或采之游戲,指以為罪,甚無謂也。

  大府大州民物繁夥,足以為政,亦足以享崇高之貴。與其令輿臺皂隸掌一方之政令,處祿食名爵之尊榮,曷若從其所屬,分諸王之子孫弟姪慈仁愛物者主之?一則習知為政之要,二則蒙國家推恩之福,三則卒有命令易使而無邪心,四則親臨所有之士、所有之民,其霑體塗足之勞,祁寒暑雨之苦,各知愛護,久自富貴。趨利希寵之小人粗見上意明察善惡,乘時競進,不過訕訐飛謗舊過小疵,殊無大利害。今後指稱實事,言不虛謬,賞可賞,罰可罰,則言無不實,刑不濫及。

  天下雖無事,不可無兵備。近年以來,京師奉衛之兵止知服役,戰陣擊刺之法則不知也。邊陲之兵富厚者,本官得錢而放散;窮乏者為本官服土木之勞,亦不習戰;一旦有警,皆不為用。向來蕭縣、宿州之敗,豈非明效大驗歟?當時差官點集精練,所主非其人則易之。

  北方強勁,所恃者馬力。近歲馬極衰耗,比之十五年前十去八九。國家宜兩平收買,制官擇地而蓄牧之,庶復滋息,以備一朝之急用。

  西南之釁,不可不虞。何則?恩榮太重,勢均力敵,不相從命。強梁者宜置內地,漸易以他職,使莫知覺。疲軟者宜漸振其權,毋致滋養姑息,以消東南。此消患未萌之良圖也。

  倉廩儲蓄,不可不廣。乘其豐歲,包銀中宜度分數收粟三之一,隨遠近貯積,毋致壞爛,以備有用。

  官事在前必不得已而言者,當裁減浮辭長語,不惟養氣,亦少口過。心如止水,鑑物則明,發言中節,辭寡服眾。由我者當力行, 【 修身。】 不由我者任自然。 【 外事。】 人皆欲行善積福,無權位則亦莫能也。胡子爾今總治百城,凡害眾之事無問小大悉除去之。國家既無定制,當見一事行一法,無厭繁也。

  提刑之職:一官吏,二風俗,三獄訟,四農桑,五學校,六文案,七人才。

  俗儒論事,不探其原,不求其情,用計用數,矯枉救弊,民犯罪則峻以嚴刑,民違令則繩以急法,民澆薄則防以網罟陷穽,殊不知法令愈密,姦惡日滋,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惟聖人為能以正名為先務,懼夫弊必至於民無所措手足也。典故不可不知。典故莫先於禮樂刑政,然孔子乃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仁則此心循序而和,故禮樂為用;不仁則玉帛戔戔,鐘鼓鏗轟,文具而已。文具實亡,何以得萬國之歡心,祖考來格,鳳凰來儀,神人咸和,百福並至者哉?人之趨利,如鷙鳥之求食。鷙鳥之求食,惟食是視,不知力之強弱;人之趨利,惟利是視,不知義之當否。究其原,則出於人之導誘何如耳。然則為人上者,一喜怒,一刑賞,一好惡,可不慎歟?故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

  ○銓調

  銓之為義,衡也,量也,次也,度也。調之為義,因其各人之功過依法準律宣之,以言移徙也,拔擢也,貶降也。知二字之義,則銓調之法思過半矣。後世用人,懼其賢不肖之混淆也,則有移問;慮其曠官棄職,日月詐冒,則有解由;又恐其出身入仕之欺罔姦偽,則有對憑;又恐其老疾不勝任,假人替代,因體貌應對以詳其真偽優劣;又察其才能宜任某職,宜任某官,則有引驗。四者既得其情,然後銓次量度如衡之平而遷注升降之,以歲月之累而待無功無過之庸才,以升擢不次待茂才異等,以左遷遠貶待有罪者,非特止於南移之於北,東徙之於西,治州者復換授以州,尹縣者復對授以縣。如是則百職得人,庶官無曠,此銓調之任也。今之主銓調者能如是乎?能則當謹守而勿失,不能則當盡其道。外據移調月日雖曰舊例,以今觀之,似為太速。宜增縣尹一任五十月,州尹六十月,散府七十月,總府八十月。何以言之?一省送舊迎新之勞費;二省銓調之虛文,求仕者道途往返,到部遲滯半年一歲之日月;三則新官舊吏歲久不敢欺蔽,政成訟理,民受其賜;四,職官知其責辦之久,不敢苟且保祿,勵精其職。

  ○銓詞

  一,求仕者到部,比得新除,近則三月,遠則半歲,中間胥吏弄法,調辭疏駁,甚則留滯經年,或至再歲。京師薪桂米玉,加以往返二三千里,道途之困敝,往往至於貨馬典衣。一考之俸,糜費無幾,不惟沮仕者之心,使壯歲精力虛度日月,國家用人求治亦非便利。此弊不可不革,宜令到部隨即發放,不中格者即丁寧明白,省諭還家,永不受理。復有妄投詞狀告不以實者,以誣誑抵罪。如是則僥倖覬覦者不妄進,流品任事者咸樂為用。

  一,即今調選,立法似嚴,而實無定法。是以吏因緣而為姦,僥倖無資給者有時而得遷注,循資歷級以廉恥自律者齟齬而不得進。至於引驗有名無實,中間有廢疾篤疾癃老昏耄,百問而百不知,如此之輩,有司亦不詰問。選人不精,巳至於此,不可不革。

  一,徇名而不責實,拘法而不求情,有歷仕流內職二三十年,選法未立以前,本路及宣撫宣慰得以注官,而末後偶居流外職者,即今選法一以無例不行遷注。復有素無勳業,中統三年偶挂名仕版者,不詰賢不肖,便行遷注。流內流外之廢立,國家之制也,其名雖殊,而其居官任事,負利害,歷勤苦則一也。法之廢革,在乎國家,其人惡可而廢也?均為人臣,因革流外之名而併廢其人,豈理也哉?

  一,用人與取人相須而行,不可偏廢。前代以數路取人,內外猶有闕員,故與時推移三年,比士多寡而取舍。今取人之法未立,而用人之法太拘,見在職任者日老月病,年衰歲死,有空闕之員,無可用之人,是猶塞源而望其流之長,無是理矣。愚謂取人之法不可不立,未立之間選法宜少寛。凡嘗經本路及宣撫宣慰委任歷職者,當取其籍姓名見數,以備闕員。

  一,行充守試之法,古人所以救滯補弊也。員多闕少則守,闕多員少則或行或兼,是以人無廢才而官無曠職。假若縣尹闕員數多,而以縣丞者權行之,給丞俸權尹之任;丞闕則主簿權之,簿闕則尉權之。若州若府,準此之例,國無費財,下無滯賢,職無廢事,官無濫受,一舉而四得之,何苦不為?而令久闕其員,虛滯其人而注守官,何膠柱鼓瑟之甚也!

  一,循資格而無黜陟,東移之於西,南徙之於北,功過無別,賢不肖混淆,若是則使一吏主之亦可以辦,然則尚書、侍郎、諸郎官何為而設也?有銓調而無黜陟,英偉之才老死下僚,庸庸之徒不失其資級。即今司縣或三員或四員,而有俱不識一字者,一縣之政欲求不出於胥吏之手,亦難矣。憲臺既立,宜令監察輩分路糾察守令功過,吏部得以憑黜陟,庶幾絕素餐尸位之僥倖。

  一,牧養小民,培植根本,縣令之任也。即今縣令率皆庸流,又貴賤相遇之禮未有定制,州尹、府尹、本路總管得以喜怒詈辱捶扑之,故有志有為之士皆賤之而不欲得。前代省掾外除,復注縣令,今皆恥為之,良以此也。此弊不可不革,宜有定禮。

  士之進身,與古殊異。三代興學養士,鄉舉里選,未聞鬻技售能以求仕也。士不求仕,則其自持也重,不苟就,不詭隨,不以富貴易其守。有國有天下者惟恐賢才之不我即,國無仁賢則國如空虛,吾誰與守?故有就見者焉,有幣聘者焉。論其位則君尊,語其德藉其才則士重。自射策決科之法行,士求食於上而自輕,為上者不以得士失士為重輕,持貴人富人之權而奔走羣才,曰「我不汝賴,汝必吾依」。上之輕士也日驕,士之媚上也日卑,日屈日諂,惟恐不善逢迎,以致乎齟齬而不能入。為士者曰:「苟能富我貴我,惟君欲之隨。」枉尋而不直尺,庸何傷哉!是以治少亂多,身名俱辱。今日為吏部者亦難矣,德行、才能、勳勞、歲月四者皆不以守,何以為吏部哉?前人有言,銓調之法止以日月而移徙之,一胥吏足以辦之。今併廢是,雖有臯陶九德知人之明,將安用之?以似有實無、不自信、不自守之薄法,而進退遷除巧宦曲結、怙寵恃勢、貪欲無厭之小人,惟斂怨聚謗、辨短論長、較是證非之不暇,又安能為國得人哉?

  ○官吏稽遲情弊

  稽遲害民,甚於違錯。若詞訟到官,立便決斷,案牘之間雖欲文過飾非,錯失自見,小民銜寃,隨即別有赴訴。司縣違錯,州府辨明改正;州府違錯,按察司辨明改正。小民無淹滯枉屈之寃,官吏當違背錯失之罪。近年姦貪官吏恐負罪責,事事不為斷決,至於兩詞屈直顯然明白,故為稽遲,輕則數月,甚則一年二年,以至本官任終,本司吏更換數人,而不決斷。元告、被論兩家公共賄賂,又不決斷,歲月既久,隨衙困苦,破家壞產,廢失農務歲計,不免商和。商和之心,本非得已,皆出於姦吏掯勒延遲之計。兩家賄賂,錢多者勝,以屈為直,以直為屈,不勝偏倍。條畫雖定大小中三事限次,終無明白罪責。擬合照依違限條畫,初犯職官罰俸一月,兩犯罰俸兩月,三犯的決罷職。吏人初犯的決,再犯決罷。因稽遲而掯勒商和者,尤不可准,罪責加稽遲一等。伏乞申臺呈省,如蒙俯允,乞賜遍示天下,將此情弊斷例,省諭府州司縣,大字真書於各衙廳壁,以示懲誡。

  ○又稽遲違錯之弊

  違錯之姦易見,稽遲之姦難明。格例雖立小事、中事、大事之限,府州司縣上至按察司皆不舉行。縱有依格欲舉行者,多不通吏事。姦吏倒提月日,補貼虛檢,行移調發,文飾揑合,彌縫完備,應對支吾,恣為欺謾,苦虐軍民。小民所爭,不過土田、房舍、婚姻、良賤、錢債而已,是數者皆非難問難斷可疑之大事。有爭田一二畝而稽遲不斷,受賂枉法,巧文佞說,直至三月務革,十月務開,又復如前,動經一年二年不決。按察之於司縣,釣卷求奸,不亦疏乎?所爭之物不直數貫,隨衙經年累歲,一家起訟,連累數家,妨廢生理農功,破家壞產,寃抑百端。然則稽遲之禍民,豈為細過?有司恬然不問,縱遇鞫問明白者,不過笞縣吏一二十下,不滿姦頑之一笑。雖立按察司,與無何異?又且動經二年,不行照刷,虎狼蛇虺,何所畏懼?朝廷仁愛,問民疾苦,使訴陳官吏姦弊,每人每月每年須上陳若干款項及斷訖情由,牒司申臺呈省。

  ○又責吏不責官之弊

  聽訟決事之稽遲違錯,為總府為憲司者僅能粗責吏人,不問判署之官,不惟責罰偏重,不能服人,將見司縣政日弛紊。何則?稽遲違錯之罪不專在吏,吏請倒提日月枉法決事,判署官從之,則其罪惟均。故前人立政,責罰判署官吏。今罪吏而不罪官,正中姦吏濫官之計,雖日杖吏百,政亦不舉。何則?不恥詈駡,不苦杖楚,苟得賄賂,甘心鞭扑者,縣吏之素習也;頗惜廉隅避責罰者,司縣之官也。今捨司縣官而責吏,雖將違錯改正,察司總府既不親民,安得事事詰問之?今後稽遲違錯,罪專在吏者責吏,在判署者責判署官,罪均者均責之。吏則受杖,官則罰俸降等,追官解見任,庶幾令行而禁止。

  ○又司吏遷轉之弊

  人之所以為惡,害人以利己者,或賦秉貪饕,或生理門戶所逼。二者交攻,寒餒切身,而能晏然安貧,不務苟得,二千年中惟顏子能之。以顏子之行而責庸人,何不恕之甚也。今之縣吏,日俸二百,一身不能養活,况父母妻子奴婢乎?所賴者不離鄉井,特藉田園產業,以身在官門,減薄本戶差發,庶能粗遣。今令二年一轉,挈家移徙他邑,賃房糴糧,創置一切什物器用、柴薪芻豆,沿路車脚搬載脚錢,一棄一置,所費不輕。諺語所謂「無折匙」,良以此也。窮迫如此,欲不取於人,其可得乎?又兼二年光景,三轉案則年限已滿,以致案牘紊亂亡失,前後承繼不能通知,不相接續,雖有明敏剛斷官長,非吏不行,中間情弊百端。且如爭田競土一切詞訟公務,姦吏默計轉遷之限,二三務革,則稽遲之罪不在己,一切違錯不在己,接卷承行者日月淺近,罪歸前吏,則罪亦不在己矣。為官長欲窮詰前吏,則已遷別縣;問目今承行司吏,則日月不該。遷轉吏人之弊以至於此,執政者尚以為良法,何不思之甚也!不務選擇人才,專恃遷轉,庶不為惡;不思本欲止惡,反為助惡。使本人賢良,雖終身不遷,亦不害政害民;使本人貪污頑鈍無恥,一日九遷,所至為惡。譬如松柏之剛直,藤蘿之委曲,賦性一定,雖移之萬里之外,豈能變易其性哉。舊例省掾部掾百二十月方許出職,蓋為主典案牘,不可不久於其事,數變易則不能周知。親民之吏周知一縣官政民情、前後文案,轉遷如此之速,實為不便,反致姦黠因之為惡,蠹政害民。以此論之,轉遷莫若擇人。擇人主於門第清白、產業富實、不貪污、慎行止之人,日月深久,定以出身。

  ○又小民詞訟姦吏因以作弊

  條畫四款,事關投下,約會不至者,從本土官斷決。姦吏反藉約會虛調關文,累年不決。諸交關典賣文契自有公據、問賬、正契,然後赴務投稅,契本契尾印押,方為完備,中間猶有欺詐姦偽。近見司縣斷案,憑文契定屈直,所立文契無公據,無問賬,縱有正契,無房親隣佑,田畝則無條段尺寸四五,經稅則無契本,契末印押多使木印,篆文難辨,明見詐偽,司縣官吏便為憑據,實為欺枉。諸詞訟文契元無隣佑,姦吏欲行欺誑,教令訴訟人虛指隣佑干證,引領作見人,揑合虛詞,強行指證,潤飾文案,以為屈直分明,雖使明敏公直者照刷,亦以為處決允當,無瑕可指。

  ○論遷轉太速

  古之用人,論定而官,任官而爵,位定而祿,既不苟進,亦不苟退。才堪某職者或終身不移徙,子孫能世其業者襲爵不絕,故子孫以官為氏,曰倉氏,曰庫氏、司馬氏、太史氏、羲氏、和氏。其才可大任者,起畎畝版築魚鹽市井屠釣而為輔弼。故小材雖累歲,不離於小官;大才雖未久,不害為輔佐。自銓調遷除之法行,止以日月為功,不考賢能為上,庸庸碌碌汨泥揚波者反得升遷,廉慎公幹不交權貴者沉滯降落。是區區之日月又不能守,專以銓調為巧宦僥倖之階梯,貪競奔走,既不守道,又不守官。今日得七品,明日望六品、五品;今日除五品,便望升三品、二品。名器有限,貪欲無厭,躁進易得,故使人位極人臣而不以為恩。官至三品者連裾接踵,七品,八品者十餘年不得代。天下司縣闕員,掌吏部者非不銓調,白衣者不能遷得品官。在官者陞遷太速,不十年而至三品二品。牧民急闕,無人可注。貴官疊積,中外百人爭填一闕。銓調太速,其弊至此,可不更定其法?

  ○論體覆之弊

  功必賞,罪必罰,責任專一,則下以忠信事上,事實而不文。即今庶政,賞不必,罰不信,責任不專,下以巧偽報上,事遲惰而文具者殆非一端。最不實者,體覆是也。或出入錢穀,或軍民告貧乏,或出入戶籍,或地畝爭差,或官吏薦舉才能,或水旱災傷,或和雇和買,或一切造作,或給散義糧,例皆體覆。起迹于司縣,申解于州府,府下別管司縣體覆;體覆相同,復申解至府,府牒呈按察司,按察司以本府官未曾體覆,覆牒總府,總府行移同僚曰請體覆某事;同僚官體覆相同,移關總府,總府再牒呈察司體覆,察司移牒本司同僚官一員體覆;同僚官體覆相同,移牒本司按察司,迴牒總府曰體覆相同,總府才方申部,部呈省,省復下部准擬施行。少有疑難,則反復六降而至于縣,再六轉申而至於省,又三降而才至于府。每事略無凝滯,凡十六往返而始得結絕;一有疑難疏駁則倍之。噫!若之何文不繁而吏不冗哉?吏冗文繁,費時亂日,事久不決,置而無論。敢問省廷果取信者何司?果責任者何人?果可疑者何司何人?自察司以至縣司,每事無不雷同,安用其為體覆哉?是無不可信之有司也,無不可委任之人也。舉皆可信可任,然則必須往返曲折,果孰疑而孰責之哉?推原此法,是蓋出於執政者外示公慎詳密,不敢苟且,一旦事或不完,上位見責,明其罪之不在己也。究其罪則有所歸,若歸其罪則自上而下皆能脫免,互相推遞,必至於至賤至微之人而後已。何以言之?事關兵農,則罪在於田夫野父;事關錢帛,則罪在於市井商賈行舖戶牙人。天下庶事,有司不任其責,而罪歸於細民,此姦邪胥吏之末技,省部遵而行之,寧有愧於心乎?

  然則體覆之無用,更請以實事明之。且如官買諸物已赴大都送納了畢,支用盡絕,體覆之文尚未至半,體覆之人不見元物之形狀高下好弱,漫為應答曰體覆相同,非虛文而何?舉此一事,類皆如此,雖欲不同,不可得矣。自縣司而至察司,皆為虛文。為政者不信仁賢,而信虛文,於國何益矣?難者若曰:「如此關防,尚有欺蔽;更不關防,姦偽日甚。」是蓋不知為政之要在信賞,在必罰,在責任之專,在擇人之精,又能誠實遇下,則自無此蔽;不然,則法愈密而姦愈巧矣。以此參詳,體覆虛文即宜革罷。如虛妄不實、姦偽欺謾者坐罪于起發事頭,親臨之官吏廉能不欺者褒美之,作姦造蔽者罪之,職當糾察而失舉覺者罪之。如此則虛文可削,冗吏可減,舞文弄法之弊日消,下以情實忠信事上,事辦集而無凝滯,政治清明,百揆時序。大凡弊政,以類而推,皆當如是。故姑舉體覆之一端,以明庶政之無不如是之漫應虛答。伏乞酌斟可否而裁決之。

  ○論沙汰

  沙汰二字,外若刻薄,內實利益。食不厭精,去糠粃也;鏡不厭磨,去塵垢也;金不厭鍊,去賊銅也。當今政治失於疏闊混淆而略不程式揀擇,失於繁冗紊亂而略不整齊裁削。何謂繁冗?繁文、繁政、冗官、冗吏是也。諭如造車,一轂九輞十八輻,減之則闕,增之則贅。闕與贅俱不可行,任人何以異此。又如牧羊,千羊一牧則太寡,十羊九牧則太多,不寡不多則人力得中,羊亦安肥。今日政治文案,設官置吏,選才不精,署員太多。不精則十不如一,臨事又却不得用。太多則互相倚靠,躭誤政事,文案叢雜,前後不一,議論紛紜,是非無定。用兵亦然,古之人以二三萬之兵而破百萬之眾,精與不精故也,奚在乎多與寡?設官置吏,斟酌人民政事之多寡而增減焉。今之一州一郡不若往昔之一大縣,官吏無不具備,而又加焉。孟子曰:「無君子莫治野人。」今日府州司縣為官吏者,果皆威德多材藝可以治民之人乎?不材者十蓋六七,貪污害民者十蓋七八。以賢治愚,尚不能辦;以愚治愚,烏乎治?除達嚕噶齊 【 達嚕噶齊,原當作達魯花赤。下同。】 、縣尉外,牧民者皆嘗試之以身言書判而沙汰之,吏則試之以刑名算數。